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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典诗歌

    【晓荷】自由序列（小说）


    时间：2019-11-07  来源：  作者：  浏览次数：


    头顶上银白色的金属半圆，闪烁着冰冷的死寂，从几块透明的玻璃中漏下几缕光，像丝线一样浮在空中，光线移动非常慢，散发出淡淡的七彩色。诗雅双手放在腿上端坐在石凳上，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道令她着迷的光晕，光线落在身上，很温暖。诗雅闻到了一股令人心动的味道，深埋在内心，越积越厚的阴霾正一点点地融化，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，感觉到了一点点存在的意义。不远处，蹲坐着两只一米多高的狼狗，它们外形一模一样，连腹部几小块白色毛发的位置也完全相同，丝毫不差，就像同一个模子里复制出来的一样，它们抬起头和诗雅一起盯着空中。一个小女孩和两只狗，就像三座雕像静静地坐在巨大的半圆形空间，一起无声无息地坐着，仿佛可以坐上一个下午，甚至千百年。　　两个小时后，空中的光线消失了，巨大的银白色合金重新笼罩了整个空间，一丝缝隙也无法渗透进来。乳白色的灯光陆续点亮了，照射在诗雅身上，白得透明的肌肤隐隐露出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管。诗雅站起来，两只狼狗也站了起来，互相对视了几秒，诗雅努力地咧了咧小巧的嘴巴，露出一丝笑容。两只狼狗木然地盯了她一眼，然后靠了过来，温驯地舔舔了她的手背，接着又呆呆地蹲在她身边。　　“咚！”百米外的一条走道上传来轻微的响声，诗雅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，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，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，不厌其烦地在原地来回走动。两只狼狗紧张地站了起来，突然展现出惊人的活力，像两道疾风片刻就消失在诗雅眼前。　　一个头顶光秃秃的老头出现在走道上，灰白的胡须几乎遮住了他的嘴巴，老头步伐有些不稳，慢腾腾地走到诗雅身边，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，爱怜地说道:“小雅，吃饭了。”　　“好，陈教授。”诗雅应了声。　　“小雅，叫爸爸。”秃顶有些不满地纠正道。　　“好，爸爸。”诗雅回应道。　　“哎！什么时候你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？你这样子，爸爸很伤心。”秃顶老头看着诗雅漫不经心地小口吞咽着食物，流露出失望和悔恨的情绪。那些围绕在他身上灿烂无比的光环，此刻却显得异常软弱，暗淡无光。　　陈旭光教授，一个举世闻名的旭光科研基地首席科学家，被誉为克隆界的教父，全球最有可能改变人类命运的顶尖学者之一。作为一个基因改造的先驱者，他毕生行走在迷宫一样的生命密码里，克隆出当今世界绝大多数物种，并严格遵守克隆试验不得用于人类的诺言。他的女儿诗雅，是他心中最快乐的天使，陈旭光无论多忙碌，都会抽出时间，陪着她长大。　　七年前，因攻克一个难题，陈旭光半个月都无法离开实验室，于是就把九岁的女儿诗雅带在身边。诗雅从小就天资聪颖，有过目不忘的本领，对父亲的研究抱有极大的兴趣。有天她偷偷地溜进陈旭光的实验室，擅自操作一个危险的实验，引发一种致命的剧毒药剂泄露，几秒钟后诗雅就昏倒在实验里，再也没有醒过来。陈旭光得知噩耗后，差点疯了。后来他不顾伦理的约束，违背了科学界的宗旨，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和掌握的知识，于是切取了女儿身上活性最强的几块组织，决定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复活。一切试验都在暗中进行，当诗雅重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，陈旭光激动得泪流满脸，他成功了！还没来得及庆祝，他却跌入了无底的深渊，诗雅没有任何思维能力，只是一个活着的“植物人”！克隆体只拥有生命的最低本能，思维学习能力是一种漫长的进化过程，是高等生命体最深奥的密码。于是另一项浩大的基因工程，在他疯狂的推动下，开始在旭光基地展开，而有关实验的内容对外界实行最高等级的封锁。　　“小雅，过来！”看见诗雅只吃了一点东西就放下了碗，陈旭光突然厉声说道，粗鲁地抓起她手腕，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狠狠地扎进她的皮肤里，红色的液体很快盛满了透明的塑料袋。　　“陈教授！”诗雅痛得叫了一声。　　“傻瓜，叫爸爸！”陈旭光怒吼了一声，仿佛像变了一个人，刚才的慈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　　“是，爸爸。”诗雅机械地回应道，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。　　“小雅，把这些药吃了，你的病才能好起来。”陈旭光拔下银针收好血袋，在诗雅手中放了几颗蓝色的药丸。看着诗雅皱眉把它们全部吞下后，才放心地离开。　　“你不是我爸爸。”等那个苍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道上后，诗雅仰起美丽的脸庞，低声说道。这时手腕处传来阵阵温热，诗雅不禁发出低低的笑声，她知道两只似乎和她同样命运的狼狗吃饱回来了，正讨好地舔着她的小手，她分别叫它们大狼和小狼。没有人能分辨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狼狗有什么不同，但她能。　　自从莫名其妙地诞生在这个世界，诗雅就拥有一个九岁女孩正常的体型，但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是一片空白，连发音都不会。然后跟着一个浑身冰冷的家伙学习，当她能讲一些简单的语言时，有天来了一个秃顶的老头，说是她的父亲，接着对她进行了细致的检查，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，然后流着眼泪开心地拥抱了她。陈教授和父亲两个身份，在诗雅眼里只是陌生的代号，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。也就在那时，诗雅的意识在慢慢回归，通过向机器人和电脑学习，她对整个世界才有一个模糊的认识。她的父亲陈旭光经常来看望她，送给她许多稀奇古怪的玩具和美味的零食，总是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，诗雅在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，也许是来自血脉相连的温暖，她开始愿意接受这个可怜老头的靠近，甚至是期待。然而陈教授却意外地消失了一段很长的时间，直到有一天他又重新出现在诗雅的眼前，她发现父亲变了，变得神经质和喜怒无常，甚至会狠狠地体罚她，开始冷漠地在她身上进行某种试验。诗雅在迷茫和恐惧中变得小心翼翼，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，一直保持着那个头脑混乱呆滞的形象。她学会了伪装来保护自己。　　一间明亮的房间内，一个肥胖的中年人，正仔细地阅读着手中几份数据，看完了后半天没有作声。他的身边安静地站着一个人，正是陈旭光，他脸色木然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，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风采。　　“任何完整严密的序列，总会出现几个基因突变，在不可预测的条件下，一只蚂蚁可能会长成一头大象，发生不可思议的奇迹。”中年人喃喃地低声说道，“陈教授，这句话不正是你说的吗？”他的目光落在陈旭光身上。　　“是的，金院长，但……”陈旭光似乎想解释什么，却没找到合适的说辞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。　　“不要这样看着我！”金院长感觉很不舒服，刻意避开陈旭光的目光，厉声说道，“算了，你也解释不清，出去吧。”接着金院长不悦地挥了挥手，陈旭光默默地退出了房间。　　“奇迹会出现在你女儿身上吗？那将是一件多么惊人的事件。看来第三代试验品取得了一定的成果，不久将来……呵呵。”金院长脸上浮现出狂热的神色，忍不住低笑几声。　　旭光科研基地是一个庞大无比的半圆形建筑，诗雅生活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角落，除了父亲外，她没有看见过第二个人。当周围的灯光依次熄灭，头顶的天空开始变得明亮起来，诗雅有些激动，草草吃完自动投递过来的早餐，绕过几根方形立柱，走到了角落里一处阴暗的地方，上方有一排圆形风洞，正发出一阵阵嗡嗡的气流声。诗雅抓住墙壁上的扶手，开始费力地往上攀爬，风洞离地大约五米高，终于到达了一个风洞前。诗雅喘了口气，然后静静地等待着，手心微微有些湿润。像往常一样，风机非常准时地停止运转，细密的嗡嗡声消失了。诗雅紧张地透过巨大的风叶，瞪大眼睛朝外瞧去，叶片那边很亮，她闻到了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。　　“咚！咚！”对面传来两声轻微的敲击，诗雅连忙回应了两下，透过风叶间的缝隙，一个脸上还有灰尘头顶挂着几片树叶的小脑袋冒了出来。两人透过结实的防护网四目相对，同时露出惊讶欣喜的神色，他们算是第二次见面。第一次诗雅只听到对方的声音，只有短短的几句对话，却在她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浪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。估计这次他克服了某些困难，才能和她相见。　　“雅诗，你长得好美呀！”小男孩毫不吝啬地赞美道。　　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上次风机忽然启动，诗雅来不及问，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皮肤有些黝黑的男孩，吐音有些生疏。　　“小虎！呜哇……”小男孩调皮地做了一个吓人的鬼脸，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，逗得诗雅发出咯咯的笑声。　　“你住在里面，那是你的家吗？”小虎问道。　　“家？”诗雅一愣，在脑海搜寻很多堆积在一起的知识，“我没有家。”　　“没有？你爸爸和妈妈呢？”小虎非常吃惊。　　“爸爸在里面，没有妈妈。”诗雅脸上没有露出一丝痛苦，似乎在说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。　　“哦……你好可怜。”小虎认为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漂亮女孩，肯定遇到了很大的打击，性格变得有些怪异，于是同情地说道。　　“给你，好吃的！”小虎从身上掏出几个鲜红的果实，扔进长长的风洞，然后拿起一根树枝小心地朝里面拔去。　　“不要！”诗雅在心里默默地计算时间，知道风机马上要启动了，急忙出声阻止。　　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，树枝卡进了风机，锋利的叶片把树枝绞在一起，接着火花四溅，一股黑烟腾起。　　远处传来几声狗吠，诗雅吓得急忙从上面爬了下来，躲进了柱子里的阴影里。　　接着走道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，陈旭光正快步走了过来，后面跟着两条狼狗。站在冒烟的风洞前，陈旭光爬上去看了下，然后下来在一个操作屏上输入一行字母。风洞下面，一扇与合金墙壁融为一体的门，忽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。诗雅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，内心涌起巨大的喜悦。　　一阵新鲜的空气从门外涌来，还有悦耳的鸟鸣，一道黑影突然冲了出去，陈旭光怒喝了一声，一脚狠狠地踢在另一道黑影身上。后来跟随着想冲出去的狼狗，委屈地哀鸣一声，夹着尾巴畏惧地跑开了。　　门外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，冲出去的那条狼狗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，突然倒毙在地。　　“出去找死！”陈旭光把狼狗尸体拖了进来，咒骂了声，接着唤来一个维修机器人，更换了新的风机，然后把建筑外长高的大树全部锯断。　　“大狼！”诗雅在心里痛苦地叫了声。　　陈旭光从身上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，划开狼狗的头颅，一块微型的晶片被取了出来，他端详了一下放进了塑料袋，接着狼狗尸体被机器人拖走。　　“小雅！”陈旭光似乎想起什么，突然喊了声。　　诗雅躲在暗处，吓得动也不敢动。　　“乖，你快点长大，爸爸真难做。”陈旭光用力抓了自己的光头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，嘟囔着离开了。　　深夜墙壁上的灯熄灭了一大半，诗雅抱着不安的小狼，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脑袋，白天大狼的死让她很惊恐。小狼的头顶果然也有一快小小的突起，一块被植入体内的晶片，控制着两条克隆狼狗的行为，一旦脱离这片区域，晶片就会启动毁灭程序，强大的电流瞬间烧毁了它的神经系统。诗雅凭着异于常人的记忆，在脑海里寻找大狼死亡的真相，得到了一个接近合理的答案。大狼没有丧失动物的本能，它死在渴望自由的路上，诗雅眼里流露出悲哀，她不寒而栗地在自己身上仔细搜寻了几遍，最后暗暗松了口气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。　　诗雅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一盏正缓慢转动的红外线摄像头，陷入了沉思，这种监控探头很少，偌大的空间只有三盏，布置在她经常活动的区域，只是便于查看这里的动静，毕竟一个智商只有婴幼儿期的小女孩，没有监视的价值。一切如常，说明她把秘密隐藏得很成功。　　第二天上午，金院长肥胖的身体正慵懒地陷进了沙发里，他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血液基因检测报告，像往常一样，他漫不经心地浏览着上面的数据。突然他的身体越坐越直，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。他急忙站起来，打开最底下的抽屉，从里面翻出一份资料。这是三个月前的一份报告，检测对象的姓名是用三个叉号代替，只有他知道报告的主人是谁。　　“对称双螺旋的结构上，有不规则亮点，信息不明。”金院长对比着两份图谱和数据，默念着这个微妙的差异，每个生命个体的基因都是被永久固化的代码，亘古不变，难道检测有误或是其它？金院长拿起一个微型通讯器，向对方交待了几句，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。　　推开一间布满灰尘的实验室，金院长站在门口犹豫不前，脸色很难看。这间不为外人所知的实验室，一个天才在这里，创造了无数的辉煌，他就像熠熠生辉的星辰曾经指引他的前进，然而他却亲手埋葬了这一切，他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而战栗。　　金禹，医学博士，攻克了不少科研难题，陈旭光教授刻意栽培的对象。他身份显赫，父亲是一家影响力很大的金光集团董事长，该集团是旭光科研基地最大的投资者。陈旭光痛失爱女后，秘密进行复活女儿的实验，得到了金光集团的全力支持，知道具体详情的仅仅只有两个人，陈旭光和弟子金禹。但把克隆动物置于人类餐桌上，陈旭光是坚决反对的，他深知某些克隆物种存在着基因缺陷，在没有解决这个缺陷就长期大量食用，将会带来未知的风险。而金光集团为了获取高额利润，无视普通民众的生命安全，正大力推动这个项目商业化，不久以后旭光科研基地将成为他们最大的供应基地。于是陈旭光恼怒之下，颁布了一系列阻止金光集团计划的命令，却引来杀身之祸。金禹在陈旭光教授的实验室制造了一场意外，杀害陈旭光后，他利用金光集团的影响力，顺理成章成了旭光基地的最高执行官，然后进行一系改制，他被任命为院长。为了掩人耳目，金禹根据陈旭光的实验程序，复制出了另一个陈教授，并植入最高级的智能晶片，代理他的日常行为，并听令于他。一个杰出的科学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巨大的合金铁笼里，无人知晓，活着的只是他身上的一块皮肤组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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