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何说再见?
时间:2022-07-15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  浏览次数:
住院前,医生说我要剪短头发做放疗化疗。理发那天,我特意叫了一个视频哥们帮我拍了一个纪录片。机器设置好了,理发店里的气氛“轰轰烈烈”,镜头里的我在含泪微笑。我已经计划好了。电视剧里放化疗的病人肯定会掉光头发,所以我准备拍一部关于“头发”的纪录片。讲的是我入院前把长发剪短,放疗化疗后头发逐渐掉光,然后生长恢复的过程。拍摄可能需要三年或更长时间,主题是“新生”。我哥们很忠心,拍着他那瘦弱的胸脯说:“只要你一声令下,我马上背着机器出现。”
这个想法太酷了,我突然觉得放化疗“高大上”了。但是,化疗注射结束后,我被医生告知:“你在服用铂类药物,所以不会掉头发。”啊,真的很难受,所以我的放化疗一点都不爽。
如果你从一件不坏的事情中寻找乐趣,那么这件事情真的只有坏。
入院不久,隔壁病房住了一个叔叔,60岁左右,江西人。他是个“凶狠的土豪”。我在放疗室门口遇到了他。我的叔叔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,他的头发染成了闪亮的黑色。他精神饱满地对我说:“小妹妹,不要怕,唱呀,笑呀。晚上我们去k歌吧!”大叔平日爱聊天,老神们偷偷让人猜他的年龄,为的是骄傲地引出下一句话:“我快六十了!我找了个25岁的老婆,刚给我生了个儿子。”他自己来到医院,没有人陪同。我妈问:“那你吃饭的时候谁来照顾你?”大叔摆摆手:“有钱!打电话叫酒店送过来!”一个月后再见到他时,他已经被放化疗彻底击倒了。同一个人,拍着胸脯说“我有钱”,就被带走了。我逗他说:“去卡拉ok?”他挥挥手,给我看了他钱包里的照片。一个年轻女孩抱着一个婴儿。他说:“我只是想念我刚满三个月的儿子。”按时间来说,他发现自己生病的时候,刚好老了。然后那人潇洒的和家人挥挥手说了句“我出国两个月”,就一个人赶到北京治疗了。
隔壁住着一位75岁的东北老太太,陪伴她的是大儿子,一米八的东北汉子。老太太特别瘦,体重不到60斤,被子里只有一个小球。多年来,失眠一直是她的老问题。患了癌症后失眠加重,经常彻夜难眠,医生给她开了安眠药。老太太不肯吃饭,也不说原因,就生了三天。忍无可忍,她怀着极大的焦虑决定吃药。过了一会儿,她突然拉着儿子的手对他说:“你晚上一定要来看我,而且要叫我的名字。”那晚有几次,她在黑暗中睡觉,焦急地起床,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儿子:“晚上来找我,要叫我的名字。”儿子说:“妈妈,你放心睡吧。我偶尔会打电话给你。你可以安心睡觉了。”我睡不着,因为我怕我醒不过来。只有深深恐惧的人才能看到黑夜是死亡之日。它手持镰刀,守候在我们的床边,等着把毫无准备的人们带进无尽的黑夜。
2012年3月初春,北京下雪了。病房里唱豫剧的大姐告诉我叫《三月桃花雪》。她说,她还记得上一次桃花落雪的三月,20岁那年,她在舞台上表演。当时她还不是主角,太口催着“快点,快点”!她一着急,就穿着薄薄的秋衣,外面套着大戏服上台来,声音冻得发抖。这部戏叫《大祭桩》。我们正聊着,听到走廊里传来沉闷的哭声,跑出去看另一个病房的病人家属。那个女生是我老乡,比我小,陪老公从湖南来医院的。听说主治医生建议他们放弃治疗回老家。哭得很伤心,其他家人都劝她不要在这里哭。所有的都是眼泪。感同身受的人不忍,她一个人下楼了。我跟着下楼,远远地看着她,一个小人儿,穿着红色的棉袄坐在雪地里。她呜咽了一声,红的瑟瑟发抖,像一颗新鲜的心掉进了冰天雪地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,我开始知道什么是无能为力。
这两年,我见过太多的人,太多的事,每一件事在平凡生活的表象下,都算得上惊天动地。关于“如何应对突然的告别”,我困惑了很久。出院后,我开始面临可怕的复查。健康人很难想象肩痛、咳嗽、头痛。这些小症状会和癌细胞的复发转移联系在一起,然后人们会陷入巨大的恐惧中。我买了一些佛教书籍,试图理解无常。朋友的离去和自己的恐惧交织成一个不确定的明天的世界。2013年,复试前的每一个晚上,我都觉得自己被绑在椅子上,一双大手捂着嘴,头上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刀,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。
为了找到答案,我开始散步,听别人的故事。那些故事里,有人离开,有人恋爱,但即使很悲惨,也有感人的篇章。我走了一路,哭了一路,笑了一路,于是发现有些问题根本没有答案。复习就像过山车。命运把我抛向高空,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安全着陆。最后救了我的,其实是复查。没有比知道自己安全活着更美好的了,所以我要走过漫长的黑暗。如果你根本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告别,那就学会和恐惧相处。
我们之所以要思考上帝给出的这个问题,可能不是为了找到答案,而是
让这问题带领你跟命运达成共识。
接到这篇约稿时,主编告诉我,主题是“生离死别”,主编说:“你应该有话要说。”有什么话说呢?我想了很久。你知道吗?北京的各大肿瘤医院任何时候都人满为患。走到大厅一看那么多人,哪个都不是小病,一个背影就是一个家庭的辛酸。我很少看到谁当众哭,在你前面排队的,等着拿报告的,人人都默默地走着流程,等着判决。生和死不是寻常的事情吗?医院里每一天每一个人最日常的事就是生离死别。我最近一次去复查,前面排队做核磁检查的两位大姐嘻嘻哈哈地聊天:“你啥病?我肺癌。”“哟,我也是。你说今天怎么那么慢呢?我晚上还要回家做饭呢。”吃饭和生病,生和死,都是常事,我们能做的就是排着队,身在其中,不卑不亢,不急不缓。来,我受着;不来,我感恩。
写这篇稿的我刚去翻了下病友“三爷”的微博,忽然发现文字、照片被全部删除了,微信也被注销了号码。“三爷”是干净利落的“三爷”,我懂了,也没哭,哭哭啼啼对不住他的潇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