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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晓荷】秃三(情感小说)


    时间:2019-11-07  来源:  作者:  浏览次数:


    秃三本来是有名有姓的,姓陈,全名陈大康。秃三的身份证上是这样写着,户口本上也是这么印着。可是陈家梁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人这样称呼他,年长的叔叔大爷婶子大娘都叫他三娃子,同辈人叫他三哥或三弟,小辈的遇着他称呼一声三叔三伯。当然这都是当着他的面时的叫法,背后几乎都是同一个喊法,那就是秃三。  叫他秃三,不用说就该晓得,秃三是有三个兄弟的。按着陈家梁老辈人对儿女们的习俗,家里的男娃女娃是分开排序的。凡有男丁便老大老二老三这样地顺下去。如果生了女娃,那就会按照另外一种方式,顺着大妞二妞三妞去排序。一般情况下,男娃女娃是不会混着去乱叫的。既然被叫做秃三,那就肯定是排行老三。可是在秃三的印象里,从小到大只知道自己有一个二哥陈大健,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老大那一说。只有年长些的老婆子们坐在一起时,才偶尔会提起陈家老大的事。说是老大出生后起名叫大壮,虎头虎脑很招人喜爱,只是到了七八岁上学的年龄,突然得了一种怪病,身子发软,不吃不喝。每天躺在炕头上说胡话,指着家门说是有红胡子绿眼睛的鬼怪要来吃他的肉,喝他的血,抽他的筋,剔他的骨。父亲陈贵堂母亲王二女抱着老大跑过许多医院,没有一点效果。没法子又把邻村上下的神汉神婆请进家门,黄表纸烧了,长鞭子绕着院子也“啪啪啪”地甩了,大壮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,最后只剩下皮包骨头的一把干柴,随风飘去了。  大壮死后,陈家接连生下了老二大健和老三大康。这两个儿子也是各有各的不出奇之处。陈大健得了小儿麻痹症,一条腿细的像秋后干枯了麻杆,又细又瘦,每走一步都要在从里往外画半个圆圈,村里的孩子给大健起了个外号叫陈半圆。陈大康更是怪,长到五六岁时就开始掉头发,开始还是几根几根脱,后来是一把一把抓,到了二十出头的时候变成了光葫芦瓢。有的人取笑说,陈大康头上顶了一盏大灯泡,天多黑也能照亮,也有的人直接不叫他名字了,改成了秃三。  陈贵堂也算是陈家梁村子里的能人,除了和庄户人一样务弄着十几亩土地外,还有一样别人做不了的手艺,那就是打小便有一手会串冰糖葫芦的本事。山楂果、橘子瓣、苹果、鸭梨、葡萄,许多的水果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做成红的黄的绿的等各式糖葫芦。每到大小集市,陈贵堂头上戴一顶草帽,骑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,麦秸秆扎成的墩子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,往人多的地方一停,也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。邻村上下做这种生意的人也不少,单单陈贵堂的糖葫芦卖得最快。有的人说他的串的糖葫芦冰糖量足,用的果子好,吃起来又甜又脆。也有的人说他的嘴会说话,能把大姑娘小媳妇逗得哈哈大笑。不管什么原因,陈贵堂做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生意却也给他积攒了不少钱。别的人家还住在土坯房子里的时候,他在村子里第一个盖起了三间亮堂堂的砖瓦房。二十刚出头的陈贵堂就娶回了邻村王巨寿家的二闺女王二女。这王二女,年轻时那可是人见人爱、花见花开的好女子。用村里人的话说,条子像岸边的细柳,脸盘像初夏的芍药,说话像天空的百灵。这样的女子娶回自家的炕头,那真是上辈子的造化,陈贵堂每天乐的满脸都是笑眼窝。  王二女不单人长得好,里里外外还是陈贵堂的好帮手。过门后不久,就和陈贵堂扩大了糖葫芦作坊,除去自己卖,还给小贩子们批发。一年后,王二女又给陈家添丁进口,生下了第一个儿子陈大壮,日子过得越老越红火。  说来也怪,自从生了头胎大壮,七八年间,任凭陈贵堂怎么在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上下力气地锄耧耕种,几年下来,婆姨王二女硬是没给他再开花结果。看着大康一天天长大,两口子倒也满乐呵。可是,这人间的事啊,真的是天注定,陈大康说没就没了,这突如其来的横祸,对于陈贵堂一家真无异于降临了一场灭顶之灾。  大壮没了,陈贵堂和王二女干什么都没有了心事。庄稼地里荒草连片,杂草蒿子长得比玉米苗子还要高。糖葫芦的作坊也日渐衰败,盆盆罐罐扔得满屋子遍地都是,发霉了的烂果子引得苍蝇四处乱飞。可有一样,接下来的二年,王二女的肚子扁了又鼓、鼓了又扁,连着生下了陈大健和陈大康。  有了陈大健和陈大康,陈贵堂夫妻二人又打起了精神头,堂屋里又是变得有说有笑、有哭有闹。  山里的毛竹见风就长。半圆和秃三一个瘸着一条腿,一个成了秃瓢,可转眼都长成了半大小伙子,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。凭着陈贵堂和王二女夫妻二人的勤快和吃苦,田里的收入,加上小打小闹的糖葫芦生意做着,也为家里积攒了不少钱。等大健大康从村子里的学校一毕业,就在村东村西圈了两处宅院,盖起了明明亮亮的大瓦房,单等着说媒的人上门给两个儿子提亲立户。可人心都是一样的,谁家的闺女也不想嫁给走路画圈的大健和满头没一根毛大康。陈贵堂王二女两口子记在心上,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。这半圆大健和秃三大康倒是一点不急,每天乐乐呵呵。半圆大健出不得远门,每天在家里做着糖葫芦,秃三腿快嘴甜,赶集逛市吆喝着卖陈家的糖葫芦,让陈贵堂王二女两口子落了许多清闲。  话说这天一大早吃过饭,陈家四口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。陈贵堂扛着锄头要到田里除草,王二女翻箱倒柜找出新棉花新布面想着做几床新里新面的花被子,大健画着半圆到了做糖葫芦的作坊,先着点火化开糖稀,一颗一颗串在竹签上红丢丢的山楂果在糖稀里蘸过后,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棉绳网子做的架子上,大康顶着明光发亮的脑壳,一晃一晃把大健做好的糖葫芦插在麦秸墩子上,戴一顶草帽,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,骑着自行车就要出发。  “大健,大康,今天都别干活了,二女子,你也把手里的活计停一下,张罗着做一顿好吃好喝的饭菜吧!我正要下地干活,东街的二婶把我叫进她家门,说是邻村魏庄有她一个远房的侄女叫魏丽华,男人年前的腊月天得了疾病死了。留下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子,又被婆家赶出了家门。没法子,只好常年住在娘家。出嫁了的女人,娘家人也不喜见,娘两个日子过得栖栖遑遑。这不,人家二婶就想到咱们家了。二婶说了,这魏丽华长得有眉有眼,做事干活又利落,是一个持家过日子的好媳妇,就是比咱大健大了两三岁。大几岁怕什么,俗话说了,女大三还抱金砖呢,哈哈。二婶想给大健牵这个线说这个媒,还不紧着准备一下。”  陈贵堂一口气把一长串子话说完,扔下锄头拿起扫把打扫起了院落。  中午时分,二婶便把魏丽华带进了陈家屋子里。二婶先是夸了一顿外甥女的各种长处,接着又看着魏丽华,把陈家的情况说了个大概。细看这个魏丽华,确实算是好人才。剪发头梳理的整整齐齐,短短的刘海下一双细眉大眼。个头不高不矮,身材不胖不瘦。上身是月白色的短袖衫,下身是紧身的黑蓝色裤子,一眼看去有凸有翘,很招人喜爱。  魏丽华自从进了陈家门,便显得很拘谨。左手拉着女儿卉卉,右手被二婶拖着,像一个木头人一样走来走去,不抬眼看人,也不说一句话。坐在饭桌的边角,三口两口吃了半碗饭后站了起来,帮着王二女做了一会家务便回去了。  送走了魏丽华,二婶返回了陈贵堂家里。看着陈贵堂两口子焦急的眼神,二婶也没有藏着掖着,双手捂住王二女的耳朵,直接说出了魏丽华的意思。  “我外甥女是看上你们家了,可这人……人家对上眼的不是大健,而是咱大康。定夺一下,成或不成,三天之内给我回个准话。”二婶把话撂下,手里拿了一大把糖葫芦,说是回去给小孙子吃,扭扭身子离开了陈家。  “当家的,怎么说,咱自家的娃自己知道,大健这事……”  眼看三天就要到了,看着闷声闷气蹲在房檐的台阶上只顾抽着旱烟锅子的陈贵堂,王二女实在憋不住气了,试探着丈夫的口气。  旱烟袋里的蓝烟从陈贵堂的嘴里一股一股地吐出去,在空中变化成一个一个不规则的圆圈。陈贵堂两只眼死死地盯着这些烟圈圈,几袋烟抽完,没说一句话。  “当家的,你总得说句话吧,二婶那边还急着等回话呢!人家说,如果咱没意,就要把魏丽华介绍到别的村子了。”王二女边说边用力地推了陈贵堂一把。  “爱找谁找谁去,割韭菜还有个头差二茬呢,咋这两小子总得按着先大后小来。要成,就找大健,不成,那就拉倒!”陈贵堂猛地站起身来,硬硬气气给出了一句话,把旱烟锅子用力摔在地上,走了。  这事过去也就算过去了。尽管大健大康忙完手头的活,躺在炕头炕脚睡不着的时候,有时候也会想起魏丽华那张俏丽的脸庞,还有那胀鼓鼓的奶子和圆滚滚的屁股。但总归不是自己篮子里的馒,干想吃不进嘴里,只能是咽点口水,自己品品。  “其实那天我也和老爹说了,既然看上大康,那就先给你成亲。可是,老爹梗着脖子臭骂了我一顿。我这样子,哪个好女子都不会看得上的。”大健说的是实话。  “爹做事自有爹的道理,我谁都不怪。再说了,天下打光棍的人能铺一长串,许谁不许谁呢?爹娘年岁大了,让他们开心健康地过日子,才是咱做儿子的本分啊。别的,随缘吧。”大康说的也是心里话。  俗话说,山不转水自传。谁也想不到,一年后二婶又一次把魏丽华带进了家门,身后跟着的是魏丽华和卉卉。  只是魏丽华的神态远比不的上一次。乱糟糟的头发没有梳理,脸色蜡黄,好像一张干瘪了的豆腐皮,额头上还有没散尽的淤血。一只手耷拉在皱皱巴巴的裤缝间,指尖使劲地抠着自己的腿上的肉,不知道该做点什么。另一只手里牵着卉卉。卉卉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,手上脸上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,滑腻滑腻的,正午的太阳照上去,竟然闪出一丝亮光。  “丽华算是遭了大罪了。原本说找了一个会做木匠活的男人,后半辈子肯定能享福。可哪里晓得,这个姓宋男人是个酒鬼。喝酒不说,醉了就打人。你看把丽华和卉卉糟践的,唉!好在当初没办结婚手续,魏家人出面,也和木匠说妥了。这就让丽华走人。可是有一码子事必须了结。丽华到宋家后生了一场病,看病花了宋家许多钱。这个木匠放话了,走人可以,必须把给丽华看病的钱还请。这不就有找上你贵堂的家门了吗!我和丽华商量过了,只要对她好,大康大健嫁谁都行。”  顺了贵堂的心事,一切都办得很顺利。请阴阳先生看好了日子,几天后,陈家请了人,办了酒,还叫了一班鼓手从早到晚整整吹了吹打了一天,算是给大健和丽华成了这门婚事。  魏丽华做了陈大建的婆姨,带着卉卉忙里忙外,自然是一把好手。陈家人对魏丽华也是好吃好喝好管待,几个月下来,女人的脸色变红润起来。魏丽华本来就是一个本分人,现在又是嫁到第三处男人家的人,连带着一个卉卉,能碰着陈家这样一户好人家,她也算知足了,安分守己地过起了日子。  陈半圆大健娶了魏丽华,心里当然高兴。可每每看到妻子的眼睛总朝着秃三飘,心里多多少少不是滋味。秃三的毛病总也改不了,一边干活,一边说笑,嫂子长嫂子短叫着,直逗得魏丽华开怀大笑。 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十几年。魏丽华给陈半圆生的儿子也七八岁了,活奔乱跳人见人爱。只是秃三的婚事成了一家人的愁事。媒人没少来,可这个秃三是没有一个看上的,整天嘻嘻哈哈,没有一个正样。一有空就背着侄儿陈乐乐满世界玩,倒也乐在其中。  谁也想不到一场接一场的灾难会接二连三落到陈家。陈贵堂和王二女双双没有活过六十,得了重病死了。第二年,陈半圆大健又因为脑出血住进了医院,前前后后治疗了几个月,命是保住了,却成了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人。  卉卉在县城上学,住校没回来。夜深人静,魏丽华把丈夫的身体擦洗干净,又把乐乐安顿到床上后,一个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躺下。二婶白天来过,说了一件事,让她把自己的后半生交代给大康。魏丽华的心里明镜似的,她很清楚大康对自己的好,可是,毕竟是小叔子和嫂嫂的关系,这事能成吗?  同样的话,二婶也和大康说过了。想不到这个秃三大康倒是一口应允了下来,说是只要嫂子同意,他就会娶到自己的炕头。  “反正都是一家人,外人爱怎么说,不管了!”  这事真还成了,秃三陈大康明媒正娶和魏丽华结了婚。喜事那天,秃三把场面办得很大。明光光的脑壳子在院子里晃来晃去,招呼着前来贺喜的人,满脸都是喜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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